《与那家伙合租房》 第十一话：深思的狗

原作：日永　<https://twitter.com/hi_na_ga>

角色设计：アモウ　<https://twitter.com/tukae_nai>

原文：　<https://www.pixiv.net/novel/show.php?id=7311659>

第十一话　深思的狗

大学前的坡道被夏天黄昏时特有的闷热给垄罩着。叫住小善的是戴着圆框眼镜、身高不高、长头发的猫。

「小……葵？」

尘封已久的名字涌上了喉头；我本来以为从那天之后，都不会再用到了。

「好久不见，大智」

忘都忘不了的国三春天，第一个向我告白的女孩子；是我残留着无法忘怀的感情的，第一个女朋友。

国二的冬天时，她因为父亲调职的关系而来到我们班上。羊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困难的汉字向我们介绍她。

「这是转学生藜葵。大家要好好相处唷」

「我叫藜葵；姓是藜，名字是葵。请多关照」

她有着比年龄幼小得多的娃娃脸、戴着圆眼镜、背着破旧的简便背包，在讲桌旁对全班深深行了一礼；她的小辫子轻轻摇了一下。

由于那副模样给人的印象太深，我没多想就看向匆忙走到教室最后面的位子的她。结果跟正后方的小善对上视线了。他用严肃的表情托着腮，看起来心情不好。

「怎么，你在意她？」

「啊不，还好啦」

「大智你也差不多到了会在意这种事的年纪了嘛」

「就说不是了啦，小善」

虽然我笑着敷衍过去了，但果然还是很在意她。虽然不太清楚原因，但应该是觉得很稀奇吧。

……不出多久，她在班上就成为了被排挤的存在。头脑好、为人又认真不亲切，再加上从简便背包算起，几乎所有物品都很老旧；这样的她自然而然成为了被避之唯恐不及的对象。

「那家伙的家可穷了。好像跟爸爸两人住在破烂公寓里呢；学校用具什么的也都是亲戚用旧的」

「呜哇～，好像很惨。所以才一直都一副阴暗的表情啊」

「啊～，我懂我懂。感觉难以接近」

某天放学回家时，一起回去的两个同学如此聊着。在后面听着的我响应道：

「是……这样吗？」

「你看，她很难搭话啊；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嘛」

「呜～嗯……」

「她也没有想说话的意思吧？一直都在看书耶」

怎么说呢？虽然只是说说而没有演变成欺凌是不错啦，但这种情况也没有多好。我不喜欢大家只是抱着「远远观望突然出现在班上的疙瘩就好」的心情。

「善人你不这么想吗？」

「……这种事怎样都好吧」

就算被指名了，小善也仅是这样回应，不参与任何对话。他瞥了我一眼后，就快步走在积雪的步道上。

小善不知道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讨厌这种事。我慌忙追上去，但他在转角处突然停下来了，害我差点撞上。

「你就这么在意她的事吗？」

他的嘴被铬绿色围巾遮住，用冷淡的口吻问我。虽然我也担心他的态度，但更挂心我自己的事。虽然被讲明后我也不太懂，但她一直待在我心中一角。

「虽然我不太清楚，但担心的话去搭话不就好了？」

小善只说了句「你自己看着办吧」就扭过头去，又自己先走了。为什么这么不高兴呢……我不懂啊。

不过，「担心」吗？实际上是如何呢？好像也有只是被『无法融入班级的转学生』的这种气氛给动摇了的感觉。

结果，思考了一晚还是没得出答案的我，在隔天的午休时间果断去找她搭话；毕竟是小善的建议，这样做一定是对的。

「……对对对，那时只有大智你来找我说话呢；对在看书的我问『你在看什么书？』」

那之后，我跟小葵在大学附近街上的吃茶店聊天。是家一个男人很难单独进来的店；里面毫不意外是女性客人比较多。我有点来错地方了的感觉。

「多亏大智你来找我说话，我才能渐渐融入班上。真的很谢谢你」

「那没什么啦」

在因冷气而凉爽的店内，她一边切着松饼一边说；我则是在对面吃着巴菲，轻轻挠了挠脖子。明明就没什么大不了的，却被这样煞有其事地面对面说了；总觉得有点害羞。

「我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常常转学，不管到哪里都很难交得到朋友。本来还以为只能跟书和学习当朋友了呢」

「真的吗？第一次听说」

「咦～，我之前也有说过啊」

「是这样吗？」

我笑对生气说着「你真是的」的她，而她也笑了。这里只有我跟她两个人；小善……不在。

「你还真没变呢，大智。微妙地没在听人说话这点之类的地方」

「……嘿嘿」

我谄笑着喝了口水，打了哈哈。反倒是说着我没变的她，气质与以前截然不同，在我看来很是成熟。

「有点令人怀念呢；如果善人也来了就好了」

「对啊，真希望他有来」

「会不会是因为太忙了？」

「……大概吧」

我用舌头拨弄着樱桃，想起了早前的事。如果是平常的我的话，肯定会要他来的。因为我想跟他在一起嘛。

可是，看到他明显不愉快的表情，即使是我也都犹豫了。结果，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善丢下一句「我……先回去了」后，便走下坡道的背影。

我从以前就这样觉得了。只要一跟她……一跟小葵扯上关系，小善就会皱起表情；难道是讨厌她吗？我觉得她是个普通的好孩子啊。

「很在意吗？」

「嗯，在意什么？」

「善人」

「啊啊……嗯，唉呀。怎么说呢，有点吧」

对于我微妙的回答，她微微一笑，喝了口热茶。她茶色的眼瞳被圆眼镜反射的光遮住了。

「你们两个感情还是一样好呢」

「算是吧。毕竟都住一起了嘛」

我才说到一半她就猛烈地咳起嗽来。

「咦，一、一起？」

「对啊对啊，是叫『share house』什么的那个」

「……是喔。今年春天开始？」

「嗯，跟大学入学同时」

「嘿欸，那已经好几个月了呢」

被她的视线影响，我看向大街。通过透着茜色的窗户，能看到外面穿着夏季服装的人们来来往往。啊啊，是吗。说起来，因我的提案而开始的合租生活，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好几个月了。

……虽然是我提出的，但你还真的愿意陪我呢，小善。我把玩着巴菲用小汤匙上的蓝莓，用另一只手托起腮来。

我既常睡懒觉、也不会料理跟打扫；因为对打扮也没兴趣，连平常穿的衣服都是让他挑的。

之前那次也是，明明就是我忘了晾衣服就出门了，回到家后才发现小善已经晾了。那之后，他好像还红着脸对我说「你要记得晾啊蠢蛋！」来着？很生气吧，看那样子。

「大智……？」

我，什么都没办法报答。我一直被即使有怨言也尽是在照顾我的小善给宠着。就算是儿时玩伴，只是因为这层关系就坐享其成也不好吧；连亲近的同伴都会听听牢骚什么的。

小善……是怎么想的呢？以前明明可以从表情做某种程度的判断，最近完全不行了。说到底，虽然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但小善视线几乎都不跟我对上了；就连我不懂的表情，也有越来越多的趋势。

那时也是：在社团迎新会喝醉了，记忆暧昧不明地回家的那一天。我大概是说了什么话；所以，才让小善那样紧绷着痛苦的表情。

「喂～」

还有，之前的慰劳会时……让他哭了。这件事，倒是还隐约想起片段。

――「如果我是女人的话，你又――」　　（０６话）

这句话，以我愚钝的脑袋，实在没办法处理；虽然我那时装作不记得了，但小善那么说的真意，我到现在都还没搞懂。

虽然好几次都想问，可是一直卡在喉头、说不出口；总觉得有种不能问他的感觉。也因此，直到今天我都还装作不记得。

「我说大智啊」

思考顿时中断；我慌张抬起头来。

「啊……什、什么，怎么了？」

「蓝莓，掉了唷」

「咦、啊，糟糕，踩到了」

因为发呆的缘故，我踩到了掉到脚边的蓝莓。看着慌忙收拾的我，她笑了出来。

「你在笑什么啦—」

「咦—，因为无精打采的大智你很有趣嘛」

「说什么有趣的，真过分」

「真是，一点都没变啊。跟我交往的时候也会用奇怪的表情想事情」

「才没有奇怪的表情啊、奇怪的表情」

撤回前言；小葵的内在看来是没什么变。自从融入班上后，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加入话题、开着玩笑、常常笑着、还有……

我一瞬间停住擦着地板的手。没错，是这么回事……吧。我用纸巾粗乱地抹去残留的紫红色后，回到原本的姿势。然后像是回过神般说道：

「我们……曾经交往过吧，说起来」

她一瞬间把眼睛睁得老圆，但表情马上又柔和下来。吃完了松饼的她用餐巾纸轻轻擦拭嘴角后，静静点头。

「不过你想啊，虽然说是在交往，但也还只是国中生嘛」

「可是」

虽然她还想说什么，但被我打断了。

「小葵你曾经喜欢我吧？」

「是、这样」

「那我问你，我曾经……喜欢小葵你吗？」

我，刚才，问了奇怪的事情。这点连我都有自觉；但是，不能不问。我都烦恼成那样还是没用；那还不如用问的比较快。反正都难得再会了。

「大智你用这种问法太狡猾了」

「我不懂啊」

「咦？」

「不是很清楚啊，我」

我一直有疑问；从被她甩了之后，到现在，一直都。

「我不懂。喜欢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？」

我本来就对恋爱这种事不太清楚。国中时，就算看了班上在谈论的爱情连续剧、从朋借友的恋爱喜剧漫画、感情良好的年长双亲、路上的情侣，我也都没什么感觉。

不过，每一对都是一男一女的组合；就连学校的保健体育都有教：对于结婚生小孩来说，男女关系是必要的。

潜移默化之下，我自然而然有着要跟女孩子交往、结婚、共筑家庭……这种笼统的想法；应该说，觉得这才是普通的。

然后便迎来了国三的春天。

「我啊，喜欢……大智你唷」

放学后，在没人的换鞋处被小葵这样告白，而我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接受了。因为我很高兴；毕竟是第一次收到异性的好感嘛。更别提对方还是相处得很好的人。

同时，我也想着「既然她喜欢我，那我对她的感情应该也一样。」事实上，我跟她聊天时也很快乐，在一起的时间也变多了；我想……所谓的喜欢，一定就是这么回事吧。

然而，她却不是这样。

在接近暑假的某天放学时，我正想着要像平常一样聊天，她却突然开口。

「我说，大智」

「嗯～？」

「大智你，喜欢我吗？」

「咦—……我觉得，应该是喜欢吧」

「总觉得——」

对着暧昧不明的我，她这么说：

「我的『喜欢』，跟大智你的『喜欢』，好像不太一样」

她的茶色眼瞳不经意间仰望着我。我什么都没说；仅仅是一被她盯着就感觉有点尴尬，而别过视线。

「抱歉，大智……我，很任性吧」

然后，我跟她都继续走在无声之中。直到走近她住的公寓处挥手道别为止，我们都保持着沉默。

「――然后就分手了」

回到家后，我不知道为什么打电话告诉小善分手的事。大概是因为我对于「开始交往后就跟小善保持了若干距离」这件事感到抱歉吧；毕竟连上下学都没一起了。

「……哼—嗯」

他只是嗤之以鼻，就把电话挂了。我还以为他肯定又不高兴了，但隔天早上，小善就像以前一样等在我的家门口；还不知道为什么表情有点害羞。

说实话我放心了。要是小善还是很冷淡的话，那就说不定是真的很讨厌我了。

之后数日间，我还以为她只是请假，但还没等到暑假，她就又转学了。

也因此，我们交往后又分手的话题，在班上的同学间也不了了之。但我一时间也没忘记她说的话。

结果，『喜欢』到底是什么呢？她的跟我的到底哪里不同呢？知道答案的她，什么也没说就远走高飞了。

她在这半年内，给我留下了不太明白的感情；是到现在都无法忘怀的，不可解的感情。

「我一直，都很想问」

我认真看着她。我觉得要是能知道哪里不一样，就能搞清楚散乱在我心中的感情的真身了。

「就算你这样跟我说也没用啊。毕竟还是国中的时候，我也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说的……况且——」

「况且？」

「所谓的喜欢啊，是在自己心中的嘛。就算我说了怎样怎样的，对大智你来说也未必就是正确答案啊」

她喝了口已经变凉的茶，用困扰的表情说道。我本来还想说什么，但也不好意思让许久不见的对方更加困扰，便缓缓闭上了嘴。

之后我们便以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告终；在店门口告别，独自走回家。自己心中……吗；真的在吗，我的心中？那份感情或许是潜伏在哪个角落吧。

下意识看向左手边，便突然感到一阵寂寞。要是没生气……就好了。

「我回来……了」

没有回应。我安静关上玄关的门，走到客厅，但没看到小善。我寻思着他大概是在房间里而走到房门前，但手才握住门把，就想起了他那不高兴的表情。

今天不行。我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，脸朝下扑倒在床上。可能是因为想太多了，感觉特别累。

本来我就不擅长思考。可是最近烦恼变多了，也不能那样一语带过。一回忆起今天想太多而踩到蓝莓的情景，就感觉奇怪了起来。

像那样思考到都发呆了，简直就像小善一样啊；像这样不知不觉间变得相似让我有点开心。我忽然一个翻身，那个冲击让我想起了那件事。

――「如果我是女人的话，你又――」　　（０６话）

如果小善是女人的话……我，该怎么办呢？

我坐起身，把手放在胸口。如果小善是女人的话，我是要？

不，我不要。那就不是小善了。毕竟，小善如果不是我的儿时玩伴、挚友、而且、而且……不是男人的话——

开始运转的思考回路响起了小善那时的声音。

――「大智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唷」　　（０９话）

我，虽然不懂；虽然一直给你添麻烦。